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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时间失忆的边缘（2377字）

——王维娴

因为卖了房子，很多东西需要整理。我把一个装满物件的大盒子搬到了阳光明亮的阳台上，这里面装的是父亲的遗物，我想让这些东西重见一下天日。

年少的时候，对于父亲的所有事迹是不上心的，当过兵打过仗的这些兵戎相见的战争史话，我重来没有一点兴趣问及一句。偶然的只言片语来自父亲过年时节，酒喝得多了，流露的真情吐露的真言，什么跟鬼子搏斗，枪子擦着耳边飞，半夜部队转移遇到狼群......我就像在听天书一样，或者说像听评书一样，并未把这些父亲当笑话讲的事情往心里去记忆，并未被父亲描述的险象环生而挤出过多的担忧和敬佩，枪林弹雨，这只是一个掉落人间的词语。如同父亲参加的抗美援朝，在我的感觉里好像只是历史课本上的一个需要背诵时间的事件。

这些带着浓郁的时代感的老物件，散发着经年累月积攒的沧桑的味道。我在一层枯萎的书里看到了一个信封，急忙打开，潜在意识里期盼那是父亲留给我的隔世的“遗书”。果真倒是父亲的“手书”，带着老体字，我艰难地辨识着。原来这是父亲在战场上写给家里一封报平安的信，已是失联一年多了，辗转多处总算邮寄回来的家书，被岁月渲染得有点发黄的印渍，像是长了岁月斑斑的锈点，又有点皱褶，但里面薄薄的信瓤儿还是很端正的。虽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雨飘摇，但依然是孑然的四角方正、平齐。

信里的父亲说及一年多没有写信，是战事频繁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，所以一直都是行军在路上——总之毫发无伤报回平安，让家里勿念。

奶奶其实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，父亲是长子，幼子夭折，剩下父亲这一棵独苗，奶奶颇有深意的给起了个很“阔气”的乳名，叫“树林”，奶奶当年的期翼一定是希望父亲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，独木不成林，一定要养育更多的子孙后代兴兴旺旺的。而这wei一的儿子却在忠孝两难全的夹缝中毅然决绝地冲上了战场，枪林弹雨九死一生，爷爷*心该是怎样日夜的悬着的，且年事已高更不胜体力了。远方的父亲，是他们共同牵挂的玄月，是支撑他们辛苦劳作的盼头和精神的支柱。

父亲的信里，字里行间都是愧疚：当兵打仗，耽误了亲姐姐的青春和大好的前程——在烟台区委任职却被召唤回家侍奉双亲，代替远征的弟弟尽孝道，耽误了大把的青春年华，在二十好几才找到一户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嫁过去，一个先进的女党员好干部，就这样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。姐姐，wei一的亲姐姐，弟弟的心过意不去，大丈夫顶天立地，却无法给姐姐一个*的交代。直到探亲回家娶到了他的妻子——我的母亲，才算减轻心理长时间承载的负担。所以父亲的心里对这wei一的亲姐姐，便有了旁人无法理解的深情和愧疚。而我的这位姑姑也颇有深意地视父亲的孙子为她的翎毛（辞世留言），姐弟情深可见一斑。

常年在外的父亲，与留守的母亲好多年才能见上一面，还不如牛郎和织女还能一年一见。母亲一直扁平的肚皮成了村里长舌妇的笑柄，流言蜚语，年轻的母亲心上载不动许多愁，一门心思封建余党的奶奶也在无形中施压，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，得要吞到肚子里多少流血的“牙齿”。上天有眼，总算在婚后的第九年，母亲采纳了风水师改换门楣的谏言（看风水的建议把东门改成南门）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。母亲的肚子开始“争气”，大哥像一抹紫气飘来。母亲这才扬眉吐气，卸掉了多年“不下蛋的鸡”的挑衅流言。四年后又有了二哥，这下老王家总算门庭兴旺。等到我的出生，又是八年之后，是奶奶用“倚老卖老”的“霹雳手段”，驱逐了计划生育的工作人员，拖了先进干部父亲的后腿，总算留下了奶奶斩钉截铁认定的我这棵“女孩”的苗。

等到了我上学的年纪，父亲为了让二哥*，提前四年离休回乡，摇身拿捏天气脸色，与土地打交道，建立了深厚的农民情节。我很是想不明白，父亲居然谢绝了好多家企业单位优渥的聘请，毅然回到家乡。早出晚归地扒拉泥土里的粮食蔬菜，自己家养着鸡舍不得吃蛋，对着苍黄的灯，用抹布一遍一遍地擦拭鸡蛋，让它一点鸡屎也没有，干干净净的就像父亲每天打扫的庭院秸草不存，就为了第二天去集市上抢个头彩卖个好价钱。

父亲成了真正的农民，了解土地的墒情胜过于知道孩子喜欢吃什么饭。一年四季，父亲都会将韭菜种植的很有貌相。冬天罩大棚的韭菜，墨绿的身材很是“风姿绰约”，一到集市上很快就会售罄。父亲就骑着那个大金鹿自行车哼着小曲回家，把收成的钱交给母亲管理，然后放上一段京剧，泡上一壶*，香气四溢，袅袅升腾，像携着绕梁的余音氤氲开去。多年后，我画完一幅国画或者写完一篇文章，就是这种自然生发的成就感，像一个天真稚童的开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。

劳则善心生，父亲母亲都是慈心悯怀的人，谁家遇到了事，但凡自己能出力的，绝不藏一分能耐。搬出多年的老家房子，旧邻居找来城里商量要借住，说儿子找了媳妇，不愿意和公婆同住一个屋檐下，要不就不结婚。父母一听，二话不说，尤母亲更是心软，接着就要打车给人家送回去，为了瞒住我们兄妹，也不用我们陪着回乡了。事后我们没少批评和斥责，这样的“好人”咱不能当。可前面说完，后面有人来借钱，母亲又是看不得人家孤寡老婆子打着哭腔（人家不是一直说有百万儿子买买买吗），我们突突了一番“*”的世故语言也未能让母亲“不管闲事”，识清“*险恶”。可后来父亲母亲生病，邻居经常来探望，有时还会搭把手，我这才终于明白母亲善良的心谱：原来人心是可以交换的，将心比心，谁都会有难处，患难见真情，人间自有真情在，一点也不假。

天庭斗转星移，我们依然拦不住地球旋转的脚步，就像我们无法让喜欢的季节静止，让我们一直过在那个四季如春的人间。父母终究还是没有力量抵挡岁月的变老之术，相继驾鹤西游。作家周国平先生说过，没有了父母的孩子，不管多大年龄，都成了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孤儿。不幸，我便是其中的一个。所以，很多时候，更愿意温一壶静谧的时间，*父母留世的老物件，品咂一下父母曾经走过的岁月，因为那里有熟悉的身影投射下来的光晕，虽微弱但仍能照亮前行的坦途。

作者小介：王维娴，从事教育培训。曾任《时代*》通讯员，报纸特约评论员。山东散文学会会员，烟台作家协会会员，烟台散文学会会员、烟台散文学会理事，烟台散文微刊编委、编辑、评论。作品散缀《文汇报》《北京日报》《北京劳动午报》《山东工人报》《齐鲁晚报》《中国纪检监察报》《大理日报》《北京茶社会》《烟台日报》《分忧*》《湍河文学》《黄土黄种人》等报纸*。读书与生活，像汽车的两个轮子，方向一致，向阳而生。

壹点号衔枚疾走王维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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